【信仰】
“那个……你是赤羽业赤羽同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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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恶魔打量着这个在他停学期间突然到访的年轻女人:“是,你是谁?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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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太好了,终于找到了!”女人拍拍胸口,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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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雪村亚久里,是你未来的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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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E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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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吗?最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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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女人在夕阳的红辉下笑得灿烂,温柔浅淡,老气幼稚的衬衫引人发笑,眸中闪着点点漂亮的光芒,纯净得如同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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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至极,很蠢,迷糊,笨蛋,菜鸟老师……这是赤羽对雪村老师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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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这么空的房子只有赤羽同学一个人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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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是懂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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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是康乃馨吗?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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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的三餐都是在便利店解决的吗?那对身体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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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羽同学很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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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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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开什么玩笑!啰啰嗦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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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人精,这是赤羽对雪村老师的第二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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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什么的……不是都应该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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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势利,垃圾,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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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自从爸妈走后就冷冷清清的房子,多少也因为这个不靠谱的老师而有了些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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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时候,那大概是久违的幸福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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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啊?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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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心中,所有冠以老师之名的人皆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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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却因为信仰,而选择再相信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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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的意义便是为信仰而战,为所爱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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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心中执着,为之而献吾所有,千帆过尽尚还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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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囊括地位、金钱、血肉、爱人、名誉、朋友、记忆、信任甚是生命,是样沉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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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人们思考的往往不是如何放弃一切,而是在事后悔恨自己为其付之所有换来或守护之物,根本不值得自己去舍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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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疑自己的信仰,人最喜欢干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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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赤羽业最唾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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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绝不会干这种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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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让他去守护自己的信仰,他会化自身为剑,将前方荆棘铲除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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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牺牲一些必要之物,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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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誓。
【星火】
最喜欢游戏,和草莓牛奶了。
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很成熟,曾经说,那个人也是社会人,他们都一样。
呵,明明自己还只是个初中生,一个孩子罢了。
也很幼稚,嘛,在考场上犯中二也是没谁了。
矛盾的结合体。
恶魔,令人畏惧的恶魔。
但同时又是天使,堕入污泥的折翼的天使。
的确,在这个深不可测的黑黝黝的泥坑里,他算得上是天使吧。
不懂得隐藏,不懂得委曲求全,不懂得如何正确处理一些事情,不懂得……
理解的人爱他,怒其不争地说他太耿直,脾气太好了。
好?他那恶劣的脾气叫好?而不理解的人会愤愤地大喊。
因为……赤羽业不就是那么一个欺凌同学,行为恶劣,态度霸道,视校规如无物的讨人厌的家伙吗。
啊?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啊,赤羽业最擅长校园霸凌,还因为成绩好受老师偏袒,惹到他没好下场!
初显端倪是休学旅行时的那次吧。
当时老师让同学自己组成五人小队,班里一片喧闹。而唯有那个赤发少年,靠在窗边,嘴角挂着不明所以的弧度,逆着光,隐藏在阴影中的神情隐晦难辨,仿佛与人世隔绝,周围很不自然地空出寂静的一圈。
大家……似乎都在不约而同地避开与少年来往。
渚那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义无反顾地决定和好友一组,因为他们是朋友不是吗?
只是奥田的话却让他惊醒。
“渚……听说那是个很可怕暴力的人,我有点害怕……”
人云亦云,也可以将假的变成真的。
世界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番美好。
后来啊,事实就愈发的显而易见了。
这个人间啊,其实就是一个无形的牢笼。
别人的一言一行甚至是一个目光,都是冰冷的栏杆,囚禁着殊途之人——
譬如赤羽业。
他太美好了。
引来了他人的嫉妒:他不配拥有那么美好的生活!
于是从此,坠入地狱。
灰暗一生。
是啊,灰暗,一生。
【序幕】
“伊莉娜老师。”
“小渚啊……难得会打电话来呢,有什么事吗?”
真是意料之外的来电。
伊莉娜用指尖缠绕着胸前鬈发,微微感慨。
线路那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孩默了顷刻。
“……我呐,想问老师一个问题。”
“诶?什么?”
“假如,我,想保护一个人,但是,必须为此去伤害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群人,蛮纠结的呢……所以想来问问老师的话,会怎么选择呢?”
少年曾经软软的嗓音在岁月中成熟,变得清冷,淡涩,犹若一团稀泥经火燎、沉积,蜕变为一块棱角分明的砾石,上头流转着铁色的光泽。
伊莉娜无法从这一段话中提取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措辞,语调,声线,气息,没有一处有破绽。
“完全参不透呢。”
“诶?”
男孩疑惑。
“小渚的心思啊。真难猜。”
伊莉娜手撑下颔,耳畔传来男孩伴随着电流声的吃吃笑声,倒是颇有些无奈。
真是的,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以前从不会这样笑的吗?
这个男孩的能力的确已经高于自己了。她曾经无数次清晰地认知到这个事实。但那时,她有把握在必要之时以强者的姿态面对这个孩子——因为他没有一颗杀手的心。
杀戮,他做不到。冷漠,他也做不到。
因此一向对潜在威胁敬而远之的她,根本生不出一点对他的恐惧。
即使是在他悄无声息逼近自己,甚至一伸手就能触碰要害之时,她也无所顾虑。
因为,他可是潮田渚啊。
可是啊……这群孩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带上面具?
虚假的、伪善的面具,明明是大人才需要的东西。
就像乌间脸上的那副,刻板,一丝不苟,是为了政府而存在的一副可怖的皮囊,可以笑,可以哭,但又不是真的笑,真的哭,像是惺惺作态,像是行尸走肉。
就像冻湖,冰上万物百态,可冰下却可以是万丈无底深渊。
我站在那深渊边缘,却看不到底。
所以,是因为这些孩子,他们也长大了吗?
“你的保护,是你所认为的正确的决定吗?”
“是的。”
若不为,则耻于生而为人,竟怯懦如斯。
“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
她下了结论,果决断然得不像平日的自己。
是因为居寓在内心深处的那个念头吗?
“自从老师和乌间老师在一起之后,就变得勇敢很多呢。”
少年的嗓音里带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勇敢?
为什么用这个词?
他知道些什么……?
“嘛,大概是那个人就是这样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吧……”
伊莉娜习惯性的去用指腹抚摸纸页的纹路。
“我很喜欢老师现在的样子呢。”
“诶?”
“因为有一天,老师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吧?”
伊莉娜骤然一顿,停下手头笔尖敲击桌面的的动作,垂眼俯视身前那一张张被记录得满满当当的纸。最上头的一张上边只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一把沾了血污但依然明晃晃的利刃被人用红墨笔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层层晕开的墨水似乎要将纸张划破。
“这是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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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蛇】
“所以,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业。”
柔软的少年再次坐在了犯人的对面,只是这一次他不是来劝说的,而是为了询问。
“业说出来的话,我就不用自己去寻找真相了呢。”
赤羽懒懒抬眼,视野里是昔日好友有些陌生的神情。怎么说呢,危险,天真,黑暗,纯洁……什么言语都无法形容。
有一瞬间他回忆起过去的日子来,回忆起那些他与蛇同行的片段,那些往事零零碎碎的,一下子涌入脑中自动循环播放,最后都静止在同一个画面,隐匿多年的蛇在不经意间暴露自己危险的气息,而他,猛然察觉。
他又回忆起毕业前的那段最后的时间,渚的迷茫。
那时候的渚是怎么说来着?
“业,也许我该做个杀手。”
金色瞳孔的少年漂亮的眼睛里映着泼洒了暖色涂料的天空。
“那就做呗。渚的话,未来帮我暗杀政敌的话也许也很不错呢。”
“业!我……”
“不过,恐怕很难呢。”是的,他打断了挚友,“小渚是不会杀人的,不管对象是谁。所以渚做杀手,必然是会得‘E’的啊。”
那时候谁也没料到E班故事的结局。
“……说的也是啊。”
“为什么不去问问老师呢?”
“诶?”
“杀老师的话,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答案呢。”
结果最后,不靠谱的老师还是那么靠谱。
渚又找到前进的方向。
可现在呢?
“别强迫自己接近那条线啊,渚。”
他冷不丁地笑起来。
犯人只是想提醒一下对面的好友,不要越过那条禁线,那条,毕业前暗下决心定下的禁线。
“业。”
小渚,不,是潮田,他眯起了双眼,直直看进业的眸中。
“业。
我不得不越线了。
除非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上帝在创造人类时,本是按着野兽的模样做的,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赋予了人类三分神性,一副人模人样,可骨子里的那几分兽性,却是如何也去不掉的。
赤羽愣了会儿,沉默地瞪着他。
犯人只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 现在不行。」
这之后忽而咧嘴笑开,两只胳臂交叉在脑后,双腿蹬着桌沿,椅子前端翘起,只靠着两条后腿支撑,一摇一晃。
“谁说这不是件好事呢?”
这好事指什么?
潮田猛地站起,拉开椅背大步离去。
那笑声仍在他背后回荡,在这封闭的空间萦绕不去,也如枷锁一般缠上他的腰背、双肩、脖颈,寒凉得似千年不化的冰。
TBC